年被禁唱的我爱北京

1954年，一首旋律优美的《我爱北京》的歌曲，悄悄地在全国各大、中、小学传唱开来。当时我在武汉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就读二年级，学生会文化部为了活跃大家的文艺生活，印发了一本薄薄的、十几张活页歌曲选，其中就印有《我爱北京》这首歌。同学们无论在课间休息或课外活动时，一直都在传唱着。据我所知，北京、上海、天津、广州等地的大、中、小学也盛唱此歌。

《我爱北京》这首歌的词作者是著名诗人鲁藜，作曲是著名音乐家舒模。一般人写一首《我爱北京》这样内容的歌词，总离不开爱毛主席，爱北京雄伟的天安门，爱那高耸的人民英雄纪念碑，爱那延绵的万里长城，爱那如林的工厂、繁华的街市、车水马龙的交通，爱那古老的文化古迹等等。可是诗人鲁藜不这样去写，而是从另一个角度来歌颂北京，别开生面地表达了诗人对首都北京的无比热爱，词开头是这样写的：我爱北京/我爱北京/爱你的清晨/爱你的黄昏/爱你的星星千万颗/爱你的云霞飘落在水中……

这样写，歌词鲜明，饱含真挚感情。再加上著名作曲家舒模配上优美的旋律，活泼轻盈的节奏，谱出了一首感情充沛、富有浓郁抒情气息的人人爱唱的好歌。特别是青少年，上口快，传唱快。我每听一次，都会激起对首都北京的热爱。

可是好景不常，因为1954年7月胡风向中共中央提出了《关于几年来文艺实践情况的报告》（即三十万言书）。接着就在1955年5月13日至6月10日期间《人民日报》发表了关于胡风反革命集团的三批材料。于是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反“胡风反革命集团”运动和“肃反”运动。因为这首歌词是被揭批出来的“胡风分子”鲁藜写的，它自然就在被禁唱之列了。

鲁藜，原名许图地，福建同安人，1932年从越南回国，开始发表作品。1938年夏去延安，后转敌后根据地，1949年随军入天津，著有诗集《醒来的时候》、《红旗手》、《天青集》、《鲁藜诗选》等。他曾在中国作家协会第四次会员代表大会上发言说，他这个“胡风分子”根本就没见过胡风，只因为在延安写过一首诗，诗名叫《延安组诗》，经人推荐给胡风主编的《七月》发表，遂被定为“胡风分子”，其结果是“干了二十六年重体力劳动”。

再说著名作曲家舒模，他曾任中国剧协书记处书记，中国音乐家协会理事，中国歌剧研究会主席团委员，中国音乐家协会浙江分会主席等职。1952年调入中央戏剧学院歌剧系任副主任，1953年调入中国戏剧研究院任艺术研究室主任。代表作有《军民合作》《你这个坏东西》（电影《八千里路云和月》插曲）《大家唱》《跌倒算什么》等。就因为一位著名的音乐家谱了被批为是“胡风分子”的著名诗人作的一首曲，就遭到了禁唱，舒模也受到批判。

我记得1955年学校下令图书馆禁止借阅所有“胡风分子”的图书资料，如胡风、路翎、绿原、牛汉、鲁藜、贾植芳、满涛、冀、方然、罗洛、谢韬、阿垅等人所出版的图书和所写的文章，一律不准借阅。同时这首《我爱北京》的歌也不准再唱。当时有许多人想不通，认为不看他们的文章是可以的，不准唱这首歌就有点过分了，因为在大家看来，这首歌纯粹是写歌颂北京热爱北京的内容，怎么看也找不出丝毫反革命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东西。很长一段时间，虽然禁止传唱，但还是有少部分同学在小声地偷偷地哼唱，只不过一看见有人来了，就立即停唱。我因为对这首歌情有独钟，特别喜爱，所以在学校明令大家撕毁或烧毁这张活页歌曲的时候，我便偷偷地把它撕了下来，藏在一本“讲义”中间夹起来。谁知在反胡风运动进一步深入开展的时候，被一位同学发现了我收藏的这首活页歌曲，他便向党支部汇报。后来在反胡风运动集中学习的座谈会上，我受到了严厉的批判，虽然没有说我是“胡风分子”，但是有人批判说，收藏胡风分子写的歌曲，是和党的肃反政策相抵触的，这已经离一个“胡风分子”不远了。在学习会上，我作了深刻的检讨和反省，并且为了表明我的决心，我被迫当众撕毁了这首活页歌曲，这才算逃过一劫。

想不到留了一张自己喜爱的活页歌曲，竟给我带来了写检查受批判的灾难。时间已经过去快60年了，现在回想起来，既感到荒唐，又感到可笑。最感欣慰的是那首《我爱北京》前面五六句我不但还能记住，而且还能唱出来。这绝对是一首好歌啊。

（作者为江西省龙南师范高级教师）

责任编辑 张 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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